第302章 春雨润物细无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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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笺翻过一页，北境边关粗粝的风沙气息更浓了。

“已近雁门。边关风物，迥异京华。天高地阔，朔风如刀，吹在脸上，那叫一个醒神！边民之苦，更甚内地。去岁冬寒尤烈，冻毙牛羊不少。所幸殿下着人快马送来的御寒药方及简易‘火墙’垒砌法，家父已命军中医官抄录多份，分发各屯堡及临近村落。骁亲眼见有军户依样盘起新炕，烟道通畅，屋里暖意融融，老人孩子脸上都有了活气。几个屯长拉着骁的手，一个劲儿说‘皇恩浩荡，储君仁德’，骁代殿下受了，心里也暖烘烘的。”

沈骁的笔触带着温度，描绘着那些粗糙的手掌、感激的面容和简陋却温暖的土炕。澈儿仿佛能看到边塞冬日里升起的袅袅炊烟，看到那些被风霜雕刻过的脸上露出的、微弱的希望。他推行这些微小改良时，未曾想过能如此快地惠及远人。一丝欣慰，如同温热的泉水，悄然流过心田。

“军务亦不敢忘。” 沈骁的笔调变得严肃精炼，“戍堡轮换已毕，斥候放出百里，未见大股敌踪。然零星游骑骚扰不断，尤以黑风口、野狐岭一带为甚。这帮狼崽子滑溜得很，一击即走，专挑落单商队或小股巡逻下手，烦不胜烦。家父已调整布防，增设暗哨游动哨，并严令各堡加强警戒，遇小股则缠斗歼灭，遇大股则烽火示警，固守待援。殿下放心，雁门关稳如磐石，有沈家军在，断不会让胡马踏过界碑一步！”

字字铿锵，带着金铁交鸣之声和戍边将士滚烫的血性。澈儿眼前浮现出沈骁身着玄甲、立马关山、目光如电的英挺身影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肩挑山河的担当，隔着千山万水，依旧灼热地传递过来。这才是真正的国之干城，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同袍挚友。

信末，沈骁的语气又轻松下来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促狭：

“京中蜜饯可还有剩？这边塞的饭食，除了肉干就是馍，嘴里能淡出鸟来！上次你塞给我的那包‘玲珑玉带糕’，早被营里那帮饿狼崽子抢光了，连渣都没给我留！下次来信，务必多捎些！另，有件边关趣事，颇有意思，待下回细禀，或待他日回京，当面说与你听，保管让你拍案叫绝。”

落款是力透纸背的两个字：“骁 顿首”。

澈儿放下厚厚的信笺，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。眼前似乎能看到沈骁被同袍抢了点心后跳脚又无奈的样子，还有他信中卖的那个小小关子——边关趣事？这勾得澈儿心痒，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雁门关去。他提笔蘸墨，在方才记录“河西府保甲费”的纸条旁，又添上一行小字：“着内府速制上品蜜饯果脯各两匣，并新贡‘玲珑玉带糕’十盒，加急送往靖国公府，转雁门关沈骁亲启。”

他踱回廊檐边。雨丝依旧绵绵，无声地浸润着大地。庭院里，几株早开的杏花在细雨中微微颤动，粉白的花瓣上凝着晶莹的水珠，悄然绽放。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草木的清新，愈发浓郁。他伸出手，几缕微凉的雨丝落入掌心，瞬间化开，只余一片温润的凉意。

治国何尝不是如此？

雷霆手段的整顿，如疾风骤雨，荡涤污浊，是为“破”；而润泽万民、滋养生机的良政，则需如这三月春雨，细细密密，无声无息，持续不断，方能渗透至每一寸干涸的土地，唤醒沉睡的生机。急不得，躁不得。沈骁信中提及的驿站新貌、边民暖炕是雨露之功，而那河西府催征保甲费的窘迫，则是提醒他，这“雨”下得是否均匀，是否落到了真正焦渴的根苗之上。破而后立，雷霆之后，这润物无声的细致与恒久，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
廊外雨声淅沥，天地间一片宁静的沙沙声。澈儿负手而立，望着廊檐滴落的雨水在阶前石板上汇成小小的、清澈的水洼。水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廊柱一角，随着雨滴的落下，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，旋即又复归平静，只将那倒影浸润得更加清晰、温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