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＂蚁蛀伪契痕，孔透光辨天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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岭南道的卷宗堆在案头，澈儿翻到第三十七页时，停住了。状纸的桑皮纸被泪水泡得发晕，字墨在褶皱里晕成淡青，连“陈氏豪强”四个字都洇了边，像被人攥在手心揉过千百遍。“强占我家梯田，官府偏袒，反打我三十大板！”墨迹最深的是这句，纸背透出暗紫的印，细看竟是血痕——想来是老农按手印时，指腹的伤口还在渗血。

附在后面的地契拓本，真假难辨。纸色用茶水浸得发黄，边缘刻意磨出毛边，像传了几代的旧物，连印章的朱砂都褪成了淡红，与真契几乎无异。殷照临用银针刺了刺纸，针尖挑出细白的纤维：“真纸用的是三年陈桑皮，纤维粗，扎进去发涩；这假纸是新纸做旧，纤维细，一刺就透。”他忽然看向墙角的白蚁窝，蚁群正拖着片枯叶往洞里钻，触须碰着木柱，留下细碎的啃痕，“让它们来辨——万物有灵，虫蚁也识真伪。”

两只地契样本被放进纱笼，笼底铺着晒干的稻壳。百只白蚁是从岭南带来的，黑亮的蚁甲在阳光下泛着光，触角不停颤动，像在嗅纸的气息。起初它们围着假地契爬，却只碰了碰就散开，转而涌向真契，很快爬满纸面，啃噬声细如落雪，沙沙地漫过殿宇。

三日后，纱笼里的景象让满堂官差倒吸冷气。真地契被蛀得千疮百孔，像张筛子，风一吹就晃悠，蛀孔边缘带着撕裂的纤维，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；假地契却只被啃了边角，蛀孔稀疏得像星子，孔口齐整，显是白蚁浅尝辄止。

“看这蛀孔！”澈儿用镊子夹起假地契，对着窗棂举起。晨光穿过蛀孔，在紫檀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撒了把碎银。“真纸的蛀孔边缘毛糙，带着纤维；假纸的却整齐——新纸做旧，浆糊里掺了防虫的药，白蚁不爱吃！”他忽然将地契翻转，阳光照见纸内层雪白的纤维，与表层做旧的暗黄形成鲜明对比，像剥了壳的笋，“新痕藏不住！就像人心里的鬼，捂得再严，也会露马脚！”

岭南公堂之上，香案的烛火忽明忽暗，映得“明镜高悬”的匾额泛着冷光。当衙役将假地契对着阳光举起，蛀孔透出的光在青砖地上拼出歪斜的“伪造”二字时，陈氏家主猛地瘫软在地，官帽滚到一边，露出光溜溜的头顶，汗珠顺着发髻的残痕往下淌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
“虫都认得真假，你却敢骗人！”县令拍着惊堂木，木声响得像白蚁啃木头，震得案上的签筒嗡嗡作响。“把他的地契抄了，还给原主！再打三十大板，让他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！”衙役拖陈氏家主时，他的朝服被门槛勾住，撕开道口子，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——与假地契内层的新纤维，竟是同一种刺眼的白。

失主是个老农，姓魏，背驼得像张弓，却把地契捧得笔直。他对着纱笼里的白蚁磕头，额头撞在青砖上，发出“咚咚”的响，比惊堂木还沉。白蚁在笼里爬来爬去，触角碰着被蛀透的真地契，像在点头。“这些小虫子，比官还公道。”他说，皱纹里都带着笑，露出豁了口的牙，“它们不看谁官大，只认真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