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3章 淤青的痕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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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霄的牙齿深深嵌入掌心，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来。他死死盯着平板屏幕，那行稚嫩的搜索记录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，也照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。

他缓缓挪到床边，膝盖在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。曦曦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，小嘴巴微微抿着，像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。凌霄伸出手，指尖在距离女儿脸颊半寸的地方停住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三天前送外卖时遇到的暴雨突然闯入脑海。当时他把雨衣裹在餐盒上，自己淋成了落汤鸡，回到家时曦曦正坐在门槛上啃干面包。\"爸爸\" 两个字刚出口，孩子就被面包屑呛得剧烈咳嗽，小脸涨得通红。他当时只顾着拍打女儿后背，却没注意到她手腕上新增的瘀青。

凌霄猛地捂住嘴，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。床头柜上放着半瓶退烧药，瓶身上的标签已经被磨得看不清字迹。上周曦曦发高烧，他在暴雨里连闯三个红灯才把药买回来，可女儿却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。

黑暗中，平板突然亮起低电量提示。凌霄慌忙按灭屏幕，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时，突然想起昨天送曦曦去幼儿园的场景。老师拽着他的胳膊说曦曦在美工课上把橡皮泥都塞进了鼻孔，他当时急着赶单，只骂了句 \"不听话\" 就匆匆离开，没看到女儿攥紧衣角的小手在微微发抖。

破旧的木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，凌霄起身去关门。路过镜子时，他瞥见自己眼里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。镜中男人的头发纠结成毡，t 恤上还沾着前几天打翻的麻辣烫汤汁，那是他这个月唯一一次奢侈的晚餐 —— 因为那天是曦曦的生日。

他蹲在门后，从床底拖出积灰的纸箱。里面装满了女儿画的画，最上面那张用蜡笔涂得乱七八糟，却能看出是两个牵手的小人。凌霄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画面，突然想起曦曦昨天说要给妈妈寄画，他当时随口说 \"妈妈在很远的地方\"，没注意到孩子瞬间黯淡的眼神。

床上传来窸窣声，曦曦翻了个身。凌霄屏住呼吸，看见女儿的小手在空中抓了抓，最终落在空荡荡的枕边。那是她平时抱着睡觉的布娃娃，早上被他不小心坐扁了脑袋，还没来得及缝好。

手机在裤兜里震动，是平台发来的催单信息。凌霄摸出手机，屏幕光照亮了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。凌晨三点的配送单，地址是城郊的别墅区，配送费足够买曦曦念叨了很久的草莓蛋糕。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，突然把手机狠狠砸在墙上。

塑料机身裂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曦曦的呼吸顿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了均匀的节奏。凌霄扑过去捡起手机，指纹解锁后点开相册，最新的照片是上周拍的：曦曦举着满分的试卷，背后是斑驳的墙壁，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。

他突然想起什么，颤抖着打开外卖平台的后台。最近一个月的差评里，有六条都提到 \"送餐员女儿在电话里哭\"。他当时只当是孩子怕黑，现在才想起每次接电话时，曦曦的声音都带着奇怪的沙哑。

墙角的垃圾袋里露出半截药盒，是昨天从社区医院拿的感冒药。医生当时说孩子有轻微的营养不良，他还笑着说 \"穷人家的孩子耐折腾\"。现在想来，曦曦最近总是说肚子疼，夜里频繁的翻身，还有那次在超市里盯着橱窗里的玩具发呆，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。

平板突然自动开机，屏幕上跳出视频通话请求，是隔壁的王奶奶。凌霄慌忙按掉，却不小心点开了通话记录。最近一周的通话时长都不超过两分钟，最后一次是今天中午，他在十字路口抢红灯时匆匆说的 \"爸爸忙着呢\"。

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，曦曦坐起身，揉着眼睛小声问：\"爸爸，你在哭吗？\"

凌霄猛地转身，手背胡乱抹过脸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：\"没有呀，爸爸是沙子迷了眼。\" 他走过去想抱女儿，却被小小的手掌推开。

曦曦指着窗外的月亮，声音轻飘飘的：\"月亮说，不开心的人可以去天上荡秋千。\" 凌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强忍着泪水，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，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更加心如刀割。

他想起白天送外卖时，路过一家儿童乐园，里面的孩子们欢声笑语，而他的曦曦却只能独自待在这破旧的小屋里。他发誓，一定要努力工作，给曦曦一个幸福的童年。

\"曦曦，明天爸爸带你去公园好不好？\" 凌霄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。曦曦的眼睛亮了起来，用力点点头：\"真的吗？爸爸不会骗人吧？\" 凌霄用力抱紧女儿，泪水终于忍不住再次滑落：\"爸爸不骗人，一定带你去。\"

夜渐渐深了，曦曦在凌霄的怀里沉沉睡去。凌霄却毫无睡意，他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，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。他知道，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，他要多花时间陪伴女儿，了解她的想法，让她重新找回快乐。

第二天一早，凌霄就向外卖平台请了假。他带着曦曦去了公园，看着女儿在草地上奔跑、欢笑，凌霄的心里既欣慰又难过。他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，他必须找到曦曦产生那种可怕想法的根源，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

凌霄开始留意曦曦的一举一动，他发现曦曦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开心的情绪，而且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。他尝试着和曦曦沟通，但是曦曦还小，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。

凌霄决定带曦曦去看心理医生。在去医院的路上，曦曦紧紧攥着凌霄的手，眼神里充满了不安。凌霄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：\"曦曦不怕，医生阿姨是来和我们做朋友的，她会帮助我们变得更开心。\"

到了医院，心理医生耐心地和曦曦交流，通过一些小游戏和绘画，逐渐了解到曦曦的内心世界。原来，曦曦觉得爸爸总是很忙，没有时间陪伴她，她感到很孤独。而且，有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一起玩，她会更加难过，觉得自己是多余的。

得知真相的凌霄，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懊悔。他从来没有想过，自己的忙碌竟然给女儿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。他紧紧握住医生的手：\"医生，求求你，一定要帮帮我的女儿。\" 医生温和地说：\"你别太担心，曦曦的情况还不算严重，只要你多花时间陪伴她，给予她足够的关爱和安全感，她会慢慢好起来的。\"

从医院出来，凌霄抱着曦曦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。他决定减少外卖配送的时间，多抽出时间陪伴曦曦。他要让曦曦知道，她是爸爸的宝贝，不是多余的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凌霄每天都会抽出几个小时陪曦曦玩耍、讲故事。他带曦曦去了很多地方，公园、动物园、游乐场…… 曦曦的笑容越来越多，也越来越灿烂。凌霄看着女儿的变化，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。

但是，生活的压力依然存在。减少了外卖配送的时间，家里的收入也随之减少。凌霄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工作，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接单。有时候，他会累得筋疲力尽，但只要看到曦曦的笑容，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。

一天晚上，凌霄在整理曦曦的书包时，发现了一张画。画上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，他们在阳光下奔跑，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太阳，画的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：\"幸福\"。凌霄看着这张画，眼眶湿润了。他知道，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，曦曦已经慢慢走出了过去的阴影。

他把画小心翼翼地收好，放在自己的钱包里，作为一种激励。他相信，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，一定能给曦曦一个幸福、快乐的未来。

时间一天天过去，曦曦变得越来越开朗、活泼。她会主动和别的小朋友打招呼，会在幼儿园里积极参加各种活动。凌霄也渐渐调整了自己的工作节奏，既能保证一定的收入，又能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女儿。

周末的时候，凌霄经常带着曦曦去郊外游玩，感受大自然的美好。曦曦会指着天上的白云，想象着各种有趣的形状，会追逐着蝴蝶，笑得像个小天使。凌霄看着女儿快乐的样子，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。

他再也没有在平板上看到过那种可怕的搜索记录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儿童故事、动画片的搜索。凌霄知道，曦曦已经真正地找回了快乐，而这一切，都是他用爱和陪伴换来的。

初秋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，悄悄溜进幼儿园的栅栏。凌霄站在梧桐树下，看着曦曦背着小兔子书包，蹦跳着扑进老师怀里。那根扎得歪歪扭扭的羊角辫随着动作甩动，像只快乐的小尾巴。

“爸爸再见！” 曦曦突然转过身，肉乎乎的小手在嘴边比出喇叭状。阳光透过她发间的缝隙，在鼻尖投下细碎的金斑。

凌霄笑着挥手，直到那抹粉色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，才转身走向地铁站。公文包内侧的口袋里，那张画纸边角已被摩挲得发毛，却依旧能看清稚嫩笔触下的太阳 —— 曦曦后来又用蜡笔补了圈橙红色的光晕，像块融化的水果糖。

地铁呼啸着穿过城市腹地，凌霄望着窗外飞逝的广告牌，思绪飘回三个月前。那天他去接曦曦时，幼儿园老师悄悄拉住他：“曦曦今天主动给小朋友讲《月亮的味道》了，就是声音还有点小。” 当时他攥着冰凉的铁门栏杆，指节都泛了白，只觉得眼眶发烫。

办公室里，凌霄刚打开电脑，屏幕右下角弹出视频请求。是曦曦的班主任李老师发来的，画面里孩子们围坐在彩虹地毯上，曦曦正举着绘本，声音细细软软却很清晰：“小海龟说，我来试试......” 她的小辫子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，阳光从窗棂漏进来，在她脸上描出一层金边。

凌霄悄悄把这段视频保存到加密文件夹。这个文件夹里存着太多宝贝：曦曦第一次在幼儿园得的小红花照片、父女俩堆的歪歪扭扭的雪人、还有她唱跑调的《小星星》录音。

傍晚去接曦曦时，小姑娘神秘兮兮地拽着他的衣角：“爸爸，跟我来。” 她拉着他绕过滑梯，来到种植角的向日葵丛前。最高的那株花盘下，藏着个用彩纸折的小信封。

“这是给你的。” 曦曦踮起脚尖，把信封塞进他掌心。牛皮纸上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“爸爸收”。拆开来看，里面是片压平的银杏叶，叶脉间用荧光笔涂了颗黄色的星星。

“李老师说，秋天的叶子会变成星星落下来。” 曦曦仰着小脸，睫毛上还沾着户外游戏时沾上的草屑，“我捡了最亮的一颗给爸爸。”